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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耳朵尖,静心细听,总有一两个字眼钻入她耳廓,教她得知这些村人在议论些什么。

却原来,这些人以为她是裴玦的外室。

傍晚,裴玦自寺中归来,伴风携尘,眉眼间有倦意。他轻推竹扉,见茅屋中灯火荧荧,李梵清守在窗边,笼在一片暖意中,更显眉目温和。

“今日我下山去集市,听见一件趣事。”李梵清捧了杯茶与他。

裴玦伸手接过,发现手中是簇新的白瓷杯子,便知她今日去集市是为何了。

李梵清继续道:“山下的人说,我是你的外室。”

一口茶梗在他喉间,持重如裴玦都险些忍不住要被呛出个好歹。

“葛金娘应当不会在外头乱说罢。”李梵清猜测道,“我看她也是个老实的。”

裴玦轻拭了拭嘴角,说道:“明日让桂舟他们去打听打听,是何人在乱嚼舌根。”

李梵清轻笑了声,说道:“也不必。我又没有气恼,何必难为了这些村人?”若真让独孤吉去查问,只怕到时候会闹出不小的动静。

“你如今倒大度。”

“我从不小气。”

这里的人只识得裴玦,又不识得她,虽说是冒犯了她,但也是不知者不罪。

裴玦的手指轻点在木桌上,悠悠说道:“外室的肚量如此之大,莫非你是想着有一日要做我正经夫人?”

“二郎与夫人和离了?可以娶我进门了?”李梵清眯着一双眼,懒懒说道。

裴玦故意叹道:“先前委屈你做我外室,只因我那夫人乃是当今陛下最宠爱之承平公主,她为人娇蛮霸道,哪里准我纳你做妾室?而如今,她又做了皇太女,权势愈大,看我亦更紧,想来我与你是今生无缘了。”

李梵清听罢,却是久久无语,闹得裴玦还以为是她不喜他拿外室与她作比,正要向她致歉,却见李梵清冲他摆了摆手,随后坐在了他身侧,倚入他怀中。

李梵清低声道:“我瞧他们平素对你都极是敬重,想是敬你为人君子。如今我累你名声,只怕现在在他们眼中,你也不过是个在外头养小的好色之徒。”

“名声又有何紧要?不过是外人如何看自己罢了。”裴玦抚上她肩头,“我只怕村人误会了你,你因此气恼。”

“你如今怎地也不在意名声了?”李梵清奇道。

“还不是同你学的?”

李梵清几番欲言又止,终还是开了口道:“那是因我名声太坏了,只能如此宽慰自己。”

“不会。”

李梵清闻言诧异,递了个不解的眼神给裴玦。

裴玦道:“因你在我眼里,从来如一如初。”

山野村屋,烛光满处,有人相视,笑意融融。

第65章番外:为女

七月流火,秋意渐浓,山中早晚凉意渐甚。

李梵清体寒,裴玦又顾忌着她上回落胎,唯恐留下什么病根。裴玦想起近日听说江东一带温润,又有汤泉养人,遂提出过几日启程,往江东温润地去。

李梵清自己是无可无不可的。不过既然裴玦紧张,加上她在这山中日久,连竹露都集了满罐,在此间确实无甚遗憾,是以也就同意了裴玦的提议,也不忘嘱托山下的独孤吉与桂舟二人,教他们二人也早作启程打算。

“裴二这是又要走了?”

动身那一日,他们在山脚备车马,被往来村人瞧见,这些村人自少不得打听裴玦与“如意娘”的去向。

自上回被误认为是裴玦的外室后,李梵清嘴上虽未曾介意,但裴玦总怕她受累于口舌,平白添了委屈。再加葛金娘得知此事后,深怕裴玦误解是自己在村中多嘴多舌,故而更卖力替李梵清解释,说李梵清与裴玦并非是那样的关系。

而至于他们二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,李梵清与裴玦都未曾详细解释过。

村人们听裴玦唤李梵清为“如意”,索性就称呼李梵清作“如意娘”。

再后来,不知是谁又编排出了一个版本,说如意娘与裴玦其实自幼青梅竹马,奈何宫中金尊玉贵的承平公主对裴玦一见钟情,横刀夺爱,这才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。

而如今承平公主得封皇太女,日后三宫六院自不在话下,索性又做了回好人,与裴玦和离,成全了如意娘与裴玦这郎才女貌的一对。

李梵清闻得此事后,于竹屋内笑得花枝乱颤,似乎并不介意村人对自己的编排,甚至还隐隐期待着,吴山村的人还会给她造出怎样的故事。

“……我原先听过谢康乐访名山,行大川,于当地留下轶事趣闻的故事。有时觉得,能活得像他那般恣意畅快,也不枉此生。”李梵清好容易止了笑意,正经起来,同裴玦解释她为何会对此事“乐在其中”,“如今我是沾了你裴二郎的光,日后你行至每一处大好河山,于当地留下什么轶事,只怕也少不了我‘如意娘’的名号。”

也许千百年后,史书上会一板一眼地写有大燕某某帝、燕某宗李梵清的名号与政绩,但李梵清想来,那些文字只是在塑造一个合格的帝王形象,换了旁的人来做这个位置,一样可以套用。

那是她“扮演”的帝王角色,却不是她李梵清。

这一日辰初,马车自山脚驶出,眼看就要出吴山村地界,却见路旁围了不少人,将这出村的岔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。

独孤吉请示李梵清,是否要绕道而行。

李梵清掀开车帘,打量了一番,见前方阵仗确实不小,恐怕一时半会也消停不下来。

她在这山中村中住了几个月,也知这村中看似民风简朴,但偶尔也难免有些家长里短的冲突,或是为你家地,或是为我家屋,总要计较一番。

“瞧着不像是寻常的冲突,你上前打听打听?”李梵清好奇心起,独孤吉自然也只得领命。

不多时,独孤吉得了消息回来,让众人意外的是,今日这冲突竟还是件与葛金娘家有关的事。

葛金娘孀居多年,与独子李虎头相依为命,将李虎头拉扯到如今,不可不谓是良多辛苦。

这些年来,邻村鳏夫陈大一直对葛金娘有意,想着二人一丧夫、一丧妻,倒是极般配的一对。只可惜,襄王有梦,奈何神女无心。葛金娘对亡夫忠贞,无意于陈大的示好,几次三番推却,让陈大另寻他人。

陈大亦是个有心人。起初他对葛金娘有意,不过是觉得他二人处境相类,正好凑到一块过日子,互相便宜,也互相有个照应。到后来,他见葛金娘屡次拒绝,更觉葛金娘为人坚贞坚毅,于是反倒对她情意日渐深种下来。

葛金娘也是个寻常女子,见陈大对自己如此上心,平日里也没少受他照拂,一颗心自然也随之动摇,向陈大那头倾斜了去。

按理说,此事本该是件美事,是大好姻缘,但偏偏牵扯到两村三姓,中间少不得有些利益干系,譬如田间地头那一亩三分地日后该归哪家所有。

总之,这几家之间牵扯不清,就闹成今日这般大阵仗了。

李梵清一手托腮,手指敲在矮桌上,问道:“如今是李家的人不许葛金娘改嫁吗?”

大燕的户婚律都未有不许寡妇改嫁的条律,这吴山村的人倒好,拿着宗族的威势,鸡毛当令箭,在这小小一方山村里作威作福。

“殿下的意思是……”独孤吉比了一个手势,询问李梵清他是否需要出手相助,帮一帮葛金娘。

李梵清颔首,又吩咐道:“事毕之后,将葛金娘带来,我有话要同她说。”

独孤吉抱剑拱手,跳下马车,朝着林中一个呼哨。李梵清耳朵尖,听见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响动,看这阵仗,来人总有数十之多。

看来她父皇还是挺紧张她的,李梵清默想道。

裴玦忍不住道:“你虽帮了葛金娘一时,可一旦你走之后,她在吴山村的处境只怕会比从前还要难。”

李梵清低眉敛目,声音也低了下来:“我自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法,只是,若我看不见便罢,看见了,便无法坐视不理。”

李梵清何尝不知道,这世上类似的事情不知凡几,受苦受难的不独葛金娘一个,葛金娘自然也不会是其中处境最惨、最艰难的一个。

李梵清为自己的鞭长莫及与爱莫能助哀叹了一声。可很快,她心念一转,抬起眼皮,看向裴玦,问道:“此事若想根治,倒并非没有长久之法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须费时日,不是一朝一夕之功。”如今裴玦见她一掀眼帘,便知她心意,即刻间便意会。

李梵清凝眉,抿唇道:“千里之行,亦须始于足下。”

“你想做这开路之人?”

“又有何不可呢?这叫不破不立。”李梵清一笑,“我父皇既选了我替他做那个位置,那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,总要做出些与别不同的成绩罢?不然再过百年千年后,后人提起我,也不过是史书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。”

裴玦眉间闪过一缕忧色,正欲开口,却被李梵清打断道:“我自然知道这其中艰难,但正因艰难,无人愿意去做,我才更要做。”

裴玦望向李梵清的脸。她口中在谈千秋功业,可面上却平静异常,仿佛不过在与他闲话家常。

他一向知道,李梵清是个与众不同的人。

旁人看她,或许会觉得她胆大肆意,无法无天。但裴玦却觉得,其实并非是李梵清大胆,只是世人都太过庸常,只想在这人世间求一安稳之道罢了。

他曾问过李梵清,明明她已然凭着女子之身,问鼎九五之位,却为何仍觉得这只是“寻常”,仍想拼出一番“不同”来。

她说,也许世人都会因此觉得她与别不同,但她却并不想只以女子之身来博得关注,让世人以为她“不寻常”。

“再不寻常,可等我坐上了那个位置,我也只不过是史书上千百个帝王的其中之一而已,我并不会觉得我有何特别之处。”

乡里之人哪里见过天家阵仗,独孤吉亮明身份与信物后,那群闹事之人便也只能偃旗息鼓,作鸟兽散。

独孤吉在吴山村也有数月,葛金娘是识得独孤吉,与他有过照面的。但她万没想过独孤吉会有这样的身份,直吓得里长都低眉折腰,立时便领着众人散去了。

待葛金娘听得独孤吉说,他家主人想要见一见她时,她也是受宠若惊,不知自己是何时得了哪方大人物的青眼,竟愿帮扶她一个村野妇人。

葛金娘揣着这份好奇,跟着独孤吉来到了一驾马车跟前。不知怎地,葛金娘觉得这马车颇为眼熟,似在哪里见过似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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